日本花和尚的幸福生活

早上，我在所住的伊丹小城出去晨练，正跑到一条狭道上，就听到后面传来嘟嘟嘟的发动机声音。闪在路边回头看，原来是附近妙法寺的胖和尚来了。这厮一身黑色僧袍，戴着大墨镜，端坐在他那辆铃木小摩托车上从后面开来。胖和尚底盘极大，坐在小铃木上压得可怜的小摩托车摇摇晃晃。

在中国，这样招摇的和尚不会太多，但在日本，和尚骑摩托车下乡做法事，或者出门办事的很多，司空见惯。有趣的是日本和尚大多喜欢骑这种被叫作“原付”的小摩托车。据我所了解，这是因为和尚运动较少，骑大摩托比较危险，在出了几次惨痛的事故之后，被认为是对佛门弟子的一种重大生命威胁。于是，在日本佛教界领袖的引导之下，这种小型摩托车就成了和尚们出门的首选，它时速低，座位矮，安全性要好得多。

不过这样一来，我们在高速公路上，就看不到日本和尚戴着风镜、大袖飘飘驾重型三菱摩托车风驰电掣的拉风场面了，有点儿遗憾。日本和尚生活富裕，多半体重超标，看到他们骑着这样的小摩托车，我经常有鲁智深骑了一头驴的滑稽感受。

在日本当和尚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

在中国，要见到和尚，那恐怕非去寺庙不可。而日本的僧侣则社会化程度很深，是一个十分活跃的阶层。据说日本最饶舌的主持人就是一个尼姑，讲人生、讲社会、讲真理，舌灿莲花，荤的素的一起上，连当年以雄辩著称的日本共产党政治家不破委员长都得退避三舍。

平常的生活里，和尚的影子也经常闪现其间。大阪最大的地铁站门口，常年有一个头顶斗笠的托钵僧人在那里化缘，风雨无阻。此僧从不开口说话，只是有人将钱投入钵中的时候，会敲一下法铃表示感谢。斗笠很大，将和尚的面孔遮得滴水不漏，很让人产生一些神秘的感觉。不过，就有朋友悄悄告诉我，之所以弄得这样神秘，是因为这里实际上是几个和尚轮班，斗笠压低，就没有人能注意到现在这个和尚和两个小时前已经不是一人。这一招果然厉害得很，假如经过的人看到一个和尚从早站到晚，连个姿势也不变，钦佩之余，不布施都得给自己找个理由。

不过，这样辛苦的和尚，在日本并不太多。在日本当和尚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。大多数日本和尚腰缠万贯，看他们在摩托车上逍遥自在的神色，那不是普通上班族能够比的。

比如我的邻居这个胖和尚，就是这样一个逍遥的和尚，别看此人出门办事骑辆小摩托车，那是习惯了。妙法寺旁边胖和尚的宅院，据我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估计，怎么也在1亿日元以上，要知道日本天皇的女儿出嫁，嫁妆也不过这个数目而已……

不过他在日本的和尚里面，也就是个“小康”水平。

日本和尚为啥有钱?

那么，在日本做和尚怎么会这样有钱呢?

和尚的收入主要有三。

第一，日本的墓地基本都是寺庙经营的，卖墓地在日本这个地少人多的国家绝对是暴利买卖，一块就能卖上几百万日元。而按照日本的习惯，亲人葬在寺院，虽然墓地是自己的，每年都要给和尚钱，感谢他们的照顾。庙里哪儿来的那么多地?历代天皇和将军、大名(诸侯)都有送土地给寺庙做礼物作为祈福或忏悔的习惯。日本没发生过革命，这地契当然是千年一贯地有效，成为后世佛徒子徒孙们吃不光的遗产。

第二，日本人的宗教信仰十分奇特，他们活着的时候，信奉神道教的居多，也有信奉基督教的，或者干脆是无神论者，然而死后，却一律要变成佛教徒上西天。这可能是因为日本人相信死后的世界归佛祖管理的原因吧。但是，想变成佛教徒，必须走个仪式，那就是到寺庙请和尚为死人起个法号，否则，佛祖是拒收的。这听起来很合理，不过起法号可不是白起的，通常一个名字要价是6位数。当然，您可以豁出去了，说我就是不爱上西天，也不要什么法号。得，那也可以，但寺庙有个规矩，您不是佛教徒，就不卖给您墓地。

什么叫宰你没商量呢?难怪好多日本人表示自己不敢死，只好长寿了。

第三，和尚做法事念经。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。这钱来得是否容易，我不知道，但是我在日本曾经参加过一次丧礼法事，可以算作一个参考。那次的死者是一个菲律宾“国际新娘”，到达日本第二天就车祸身亡，是个很不幸的人。因为她的身份，做法事的费用由日本地方政府承担了，仪式也是照办，其中就有一批和尚前来念经，抑扬顿挫20分钟后，拿了红包走人。对此，来参加丧礼的一位菲律宾亲戚很是困惑，对身边的人说：“某某某连日语都不会，这日本和尚念的经，她能听懂么?”一旁的日本人安慰他：“不要担心，我们日本人也听不懂……”

因此，有这样赚钱的途径，而又被日本民间普遍认为是智者，和尚们的日子，自然逍遥得很了。

日本和尚，日本女人心中的理想对象

虽然有钱，但毕竟读过很多经书，日本的和尚大多谦和有礼。居民小区过节办晚会，胖和尚有时候也来，我还和他聊得颇为投机，算是半个熟人。日本和尚活动多在下午和晚上，今天怎么出门这样早?莫非有紧急的法事?

看到妨碍了我的锻炼，胖和尚很客气地跳下车来，推着走过去，摩托车的后座上，赫然绑着一个精美的食盒，食盒里散发出热腾腾的炖牛肉味来。

到了今天这个时代，狗都能上网，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惊奇的呢?日本和尚骑摩托车、戴墨镜都不足为奇，但胖和尚吃炖牛肉还是让我感到比较古怪。因为胖和尚所在的寺院妙法寺属于禅宗，按照日本禅宗某些流派的规矩，这肉，还是吃不得的。顺便说一句，日本禅宗中的曹洞宗等流派，肉是可以吃的。

日本的和尚公开赚钱，但并非无法无天。就我所见，他们还是很敬业的，念经的时候声音洪亮，收钱的时候一丝不苟——在日本，和尚赚钱是合法也是天赋僧权，和尚们赚得问心无愧，而佛祖也没有禁令不让和尚骑摩托车拉风对不对?

然而戒律方面，只要有明确的规定，日本和尚还是尊重的，比如和尚杀人这种事情，在日本就已经70年没有发生过了，可见戒律严谨。居民小区开晚会的时候，也从没见胖和尚吃过烤肠或者煎肉饼。因此，这次看到胖和尚吃肉，不免有些奇怪。

胖和尚很和气地抬头看过来，注意到我的目光，大概明白了我心中所想，微微一笑，斯文地说道：“我的女儿一定要吃奥殿(奥殿：日本传统小吃，将原料长时间炖烂做成，材料包括牛筋、香肠、鸡蛋、萝卜等。因为用时较长，通常很少自家来做，商场常连热汤一起销售)，没办法，当爸爸的只好出来买了。”说着，上车发动引擎，还回过头来，用生硬的中国话对我说：“没办法的，当爸爸的……”

一道烟尘奔寺庙而去。

原来一大早是跑去商店给女儿买炖牛肉。忽然想起，在日本的和尚是可以娶妻生子的。胖和尚有个女儿，是个可爱而又任性的小家伙。

当初刚听到和尚娶亲的事情，还有些感觉怪异，心想会有女孩子愿意嫁给和尚吗?结果就在网上看到有和尚的太太劝告女友的话——“嫁给和尚才好啊!在家就可以修行喽……”后面是几个女孩子一片声的附和：“对啊。”“有道理。”“真的，可以更好地理解佛法和人生的道理哦。”

日本寺院的住持，多半都是上一代住持的儿子，连比尔·盖茨都没能耐把微软公司直接交给儿子，可日本和尚能!

看着胖和尚远去的背影和摩托车后的一道烟尘，想想一会儿还要去上班，我大搔头皮，唉!这个花和尚，惹得老子都要动佛心啦!

摘自《看世界》2007年第1期

编辑／徐阳